第二百零五章 生为麟子,此血何洗(三) (第1/2页)
裴液在宴场边缘走过,能感受到不时落在身上的目光。想来也并不稀奇,在今天的这个场合,唯二的两个外人就只有他和雍戟。
雍戟的来历和目的大家都清楚,但这个莫名进入家宴的少年却没做什么介绍。
当然,也不能指望那位晋阳殿下带着他来跟大家见礼。
裴液越过了李蚕南,越过了李幽胧和李玉瑾,然后停在了李知的案前。
李知抬起头来看着他。
其实即便算上年前冬剑台上的那次交手,裴液也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地立在这位四殿下面前。
冬剑台上他把剑刃切入李知脖颈时确实是比这更近的,但那个时候他醉眼迷瞪,神魂也飘飘荡荡,视野里的李知看不清面容,只如一个符号,醒来后仿佛是做了一场梦。
而这时裴液才看向他,头发简单地束起,脸上过分的干净,衣裳像是传自晋朝,没有纹饰、很朴素,脚上一双布鞋,手作痕迹很明显。
他好像只汲取最基本最必要的身体需求,除此之外和这个世界分毫不染。
“雁检裴液,问四殿下安。”裴液拱手一礼。
落座之后,裴液是第一个向他搭话的人,因为其他人也习惯了,李知并不会闲聊,或者说,大多时候他不会回应朝自己而来的任何言语。
但这次他很罕见地开口了:“汝安。”
见第一句话搭上,裴液心放下来些:“前次冬剑台上,卑职酒后无状,剑锋失手,尚请殿下见谅。”
“无碍。”李知看着他,面容平淡,但眼神很专注,“汝何事?”
“卑职闻说,圣人曾赐殿下麒麟圣火,不知可有此事?”
“有。”
裴液抱拳躬身,认真道:“今卑职奉命办案,有所难阻,请借一缕。”
李知沉默一下,摇了摇头:“不借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还有何事?”
“尚请殿下三思,或者待皇后殿下到后,殿下与之共谈后再答复卑职亦可。”这样干脆的拒绝其实出乎了裴液的意料,他难免怔了一会儿。
因为他相信李知是洞悉了他的想法的。
不须做什么解释,他走过来,李知就知道他是代表李西洲而来,他朝李知借取麒麟火,李知就知道他是为了对抗燕王府。
在朱镜殿和李西洲商议时,李西洲就是这么说的,不需要什么策略和时机,不需要解释和话术,让他去借就是了,行自然就行。
但不行呢?
李西洲没说,大概她也没预料到此节。
裴液回头朝那角落的红衣看了一眼,李西洲正望着他,好像也有些惊讶他遇到了意外。
“不必。”李知道,“母后会同意,但麟火不可外借。”
“为何?”裴液蹙眉,“殿下有何疑虑,我们可以商议。”
“无甚商议。”李知看着他,眸子很清澈,声音很平静,“麒麟真血是国之重事,唯父皇与我所持,非所必要,俱不外泄。”
“……”
裴液沉默一会儿,抱拳一礼,转身离开案前。
虽然这拒绝出乎意料,但“非所必要”毕竟不是“任何境况”,还是有从长计议的空间,麟血之事他算是外行,回去和李西洲商议商议,可以再拿些筹码来谈。
低着头往外迈了几步,踏入亭影树荫之中时,耳旁传来一道熟悉的语声:“你直接朝他们索要麒麟真血,若真成了,未免显得我有些好笑。”
裴液停步转头,身旁亭边栏杆上,玄衣的雍戟正趴在上面,稍微俯瞰着他,露出个和幻楼那天一样的笑。
裴液顿了一下,脚步一转,来到了栏杆下面:“怎么,我若取几滴麟血,还能融进自己血脉里吗?”
“那倒是天方夜谭,麟血实际是与麒麟契约的象征,你自己吞几滴麟血,大概身体也有变化,就像凡人服食蜃境界标一样,于五姓威权而言,算是触犯,但谈不上触动。”
“那他不肯借我。”
雍戟低笑了一声,他的瞳孔不是淡色,而是很纯正的黑,像他自己的眉毛和头发。
“不是说了吗,因为那是国之重事。”他道,“大唐威权之承载、神圣之象征,就像周王室摆在宗庙里的九鼎。虽说也没什么用,但怎么可能借给你煮汤呢?”
“那就没别的办法借来用一用吗?”
“我说了,人家不会借的。”
“但我要用。”
“那你就得想些办法……就像我一样。”
“像你一样,”裴液看了看宴席,“靠结亲当工具,来拿麟血吗?”
“你肯定是不愿意了。”
“我当然不愿意。”裴液直言不讳,“你们把人当人吗?”
雍戟倒不恼怒,垂眸看着他,只声音低缓了:“就这,还得用尽心思、哭着求着,也未必能成呢。”
“怎么,你爹需要麟血救命吗,没有麟血就活不下去?”裴液低头缠着腕上绑带,“那我要叫好了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雍戟两臂迭了迭,朝他俯了俯身子,低冷道,“等出了皇宫,我把你截成三段。”
裴液笑着瞧了他一眼:“我先杀你个小崽子,再宰你那个老崽子。”
“是么,可惜你的老崽子已经被宰了,这局小爷我只好输你一筹。”
“是四筹,在上面我先砍一轮你俩的狗脑袋,下去后让越爷爷再砍一轮。”裴液抬了抬脖颈朝他脸边凑去,“喂,我一直没查过,你出生之前,真的有过一对狗哥哥狗姐姐吗?”
雍戟笑出一口森白的牙:“你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,就是我没找到亲自出手的机会。”
裴液笑笑,却没有离开,转头看向温雅穿行的宴场。
雍戟也依然趴在栏杆上,和幻楼时一样,他好像更享受跟面前这少年立在一起的时光。
过了半晌,雍戟淡漠道:“我当然要麟血,我没有麟血,谁来守卫北疆呢?靠五姓这群废物吗?你喜欢做个堂堂正正的蠢货,怎么,‘堂堂正正’让你从李知手里求得麟血了吗?”
裴液没答:“我问你,鱼嗣诚怎么没来,这宴场他不来帮你说两句话吗。”
雍戟淡笑两声:“关你屁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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