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回 翟管家寄书寻女子 蔡状元留饮借盘 (第2/2页)
　　
　　叙毕礼话，请去花园卷棚内宽衣。蔡状元辞道：“学生归心匆匆，行舟在岸，就要回去。既见尊颜，又不遽舍，奈何奈何！”贾璎道：“蒙二公不弃蜗居，伏乞暂住文旆，少留一饭，以尽芹献之情。”蔡状元道：“既是雅情，学生领命。”一面脱去衣服，二人坐下。
　　
　　左右又换了一道茶上来。蔡状元以目瞻顾，园池台馆，花木深秀，一望无际，心中大喜，极口称羡道：“诚乃蓬瀛也！”于是抬过棋桌来下棋。
　　
　　贾璎道：“今日有两个戏子在此伺候，以供宴赏。”安进士道：“在那里？何不令来一见？”不一时，四个戏子跪下磕头。蔡状元问道：“那两个是生旦？叫甚名字？”内中一个答道：“小的妆生，叫苟子孝。那一个装旦的叫周顺。一个贴旦叫袁琰。那一个装小生的叫胡慥。”安进士问：“你们是那里子弟？”苟子孝道：“小的都是苏州人。”安进士道：“你等先妆扮了来，唱个我们听。”四个戏子下边妆扮去了。
　　
　　贾璎令后边取女衣钗梳与他，教书童也妆扮起来。共三个旦、两个生，在席上先唱《香囊记》。
　　
　　大厅正面设两席，蔡状元、安进士居上，贾璎下边主位相陪。
　　
　　饮酒中间，唱了一折下来，安进士看见书童儿装小旦，便道：“这个戏子是那里的？”贾璎道：“此是小价书童。”安进士叫上去，赏他酒吃，说道：“此子绝妙而无以加矣！”
　　
　　蔡状元又叫别的生旦过来，亦赏酒与他吃。因吩咐：“你唱个《朝元歌》‘花边柳边’。”苟子孝答应，在旁拍手道：
　　
　　花边柳边，檐外晴丝卷。
　　
　　山前水前，马上东风软。
　　
　　自叹行踪，有如蓬转，盼望家乡留恋。
　　
　　雁杳鱼沉，离愁满怀谁与传？
　　
　　日短北堂萱，空劳魂梦牵。
　　
　　洛阳遥远，几时得上九重金殿？
　　
　　唱完了，安进士问书童道：“你们可记的《玉环记》‘恩德浩无边’？”书童答道：“此是《画眉序》，小的记得。”随唱道：
　　
　　恩德浩无边，父母重逢感非浅。
　　
　　幸终身托与，又与姻缘。
　　
　　风云会异日飞腾，鸾凤配今谐缱绻。
　　
　　料应夫妇非今世，前生种玉蓝田。
　　
　　原来，安进士杭州人，喜尚男风，见书童儿唱的好，拉着他手儿，两个一递一口吃酒。良久，酒阑上来，贾璎陪他复游花园，向卷棚内下棋。令小厮拿两个桌盒，三十样都是细巧果菜、鲜物下酒。
　　
　　蔡状元道：“学生们初会，不当深扰潭府，天色晚了，告辞罢。”贾璎道：“岂有此理。”因问：“二公此回去，还到船上？”蔡状元道：“暂借门外永福寺寄居。”贾璎道：“如今就门外去也晚了。不如老先生把手下从者止留一二人答应，其余都吩咐回去，明日来接，庶可两尽其情。”蔡状元道：“贤公虽是爱客之意，其如过扰何！”当下二人一面吩咐手下，都回门外寺里歇去，明日早拿马来接。众人应诺去了，不在话下。
　　
　　二人在卷棚内下了两盘棋，子弟唱了两折，恐天晚，贾璎与了赏钱，打发去了。止是书童一人，席前递酒伏侍。
　　
　　看看吃至掌灯，二人出来更衣，蔡状元拉贾璎说话：“学生此去回乡省亲，路费缺少。”贾璎道：“不劳老先生吩咐。云峰尊命，一定谨领。”
　　
　　良久，让二人到花园：“还有一处小亭请看。”把二人一引，转过粉墙，来到藏春坞雪洞内。里面暖腾腾掌着灯烛，小琴桌上早已陈设果酌之类，床榻依然，琴书潇洒。从新复饮，书童在旁歌唱。蔡状元问道：“大官，你会唱‘红入仙桃’？”书童道：“此是《锦堂月》，小的记得。”于是把酒都斟上，拿住南腔，拍手唱了一个。安进士听了，喜之下胜，向贾璎道：“此子可爱。”将杯中之酒一吸而饮之。
　　
　　那书童在席间穿着翠袖红裙，勒着销金箍儿，高擎玉斝，捧上酒，又唱了一个。当日直饮至夜分，方才歇息。贾璎于藏春坞、翡翠轩两处俱设床帐，铺陈绩锦被褥，就派书童、玳安两个小厮答应。贾璎道了安置，方回后边去了。
　　
　　到次日，蔡状元、安进士跟从人夫轿马来接。贾璎厅上摆酒伺候，馔饮下饭与脚下人吃。教两个小厮，方盒捧出礼物。蔡状元是金缎一端，领绢二端，合香五百，白金一百两。安进士是色缎一端，领绢一端，合香三百，白金三十两。
　　
　　蔡状元固辞再三，说道：“但假十数金足矣，何劳如此太多，又蒙厚腆！”安进士道：“蔡年兄领受，学生不当。”贾璎笑道：“些须微赆，表情而已。老先生荣归续亲，在下少助一茶之需。”于是两人俱出席谢道：“此情此德，何日忘之！”一面令家人各收下去，一面与贾璎相别，说道：“生辈此去，暂违台教。不日旋京，倘得寸进，自当图报。”安进士道：“今日相别，何年再得奉接尊颜？”贾璎道：“学生蜗居屈尊，多有亵慢，幸惟情恕！本当远送，奈官守在身，先此告过。”送二人到门首，看着上马而去。正是：
　　
　　博得锦衣归故里，功名方信是男儿。